國相府今天特別熱鬧，忙進忙出的隨從婢女，再加上府中的私人醫師，滿滿圍了一院子。

班益躺在床上哭爹喊娘地叫嚷，他的母親霍翠翠滿面愁容，心疼的幾次忍不住紅了眼圈。

一旁的婢女勸道：“夫人註意身體，醫生說少爺只是皮外傷，修養一陣子便無大礙。”

霍翠翠掩面道：“這霍家的幺子怎麽就如此狠心，我與他爹自小便相識，還是同族，他與益兒說起來也算半個親兄弟，就算有千般不是，也不能下這麽重的手啊。可憐我的益兒，現在傷成這樣，要是以後落下病根可怎麽辦？”

班品仁坐在一旁的桌案邊，他的心思根本不在兒子身上，只是托腮閉目想著自己心中的事情。

這時一位家仆走到近前，躬身道：“老爺，外面有千機堂大司長霍大人求見。”

不光是班品仁，一旁的霍翠翠還有管家隨從們也都跟著一楞。就連躺在床上叫嚷的班益也收住了聲。

“讓他到書房來見我。”班品仁留下這麽一句，起身便朝自己的書房行去。

“義父大人。”霍夢生剛一走入書房中便朝班品仁行大禮。

班品仁坐在書桌前手捧書卷，開口問道：“你是為班益的事情而來吧？”

“什麽事情都瞞不過義父的眼睛。”

“我的兒子，我心裏有數。給他點教訓也好，省得在外面失了方寸，反倒丟了我這個當爹的臉面。”

“義父賢明，但錯在家弟，家父得知後必然會嚴厲處罰他。改日我再帶他登門向班益道歉。”

班品仁放下書卷，面上多了一絲肅然，“不說這些了，我們也有段日子沒見了，你隨我來。”說著便站起身，引著霍夢生出了書房的側門，兩人沿著鳥語花香的庭院長廊並肩而行。

“你在千機堂擔任大司長也有一年時間了，感覺怎麽樣？”

“承蒙朝中的各位前輩照顧，千機堂內部的下屬也都很配合我的工作。”

班品仁信步來到庭院中的小水池邊，清澈見底的池水下鋪著大大小小的鵝卵石，水中游著幾尾紅色鯉魚。那些魚兒似乎認得他是主人，擺動尾巴紛紛朝這邊游來。

“其實朝中事便如這水池一般，看似清澈透明，其實沈在底部的淤泥只要稍一翻動，便會渾濁不堪。我們只是其中的一條魚，想要拼命擺動尾鰭逃避，自認為到了安全的區域，卻不知自己永遠也游不出水池之外。”

霍夢生的視線原本停在水面上，一聽這話立刻擡眼看向班品仁的側臉，“義父為何事憂愁？”

班品仁的嘴角掠過一絲笑容，“還是你最懂我的心思。”轉而又問道：“夢生，你心中的帝國應該是怎樣的帝國啊？”

霍夢生眨了下眼睛，似乎沒想到班品仁會突然提這樣的問題，沈默了一會兒，回道：“主君賢德，人民富足，百業興盛，天下太平。這是我理想中帝國的模樣。”

“那你認為如今的帝國達到你所說的模樣了嗎？”

“表面如此，但內裏還是空虛。”

“空在哪裏？”

“君無憂患，民無思想，業無實幹，天無福禍。”

班品仁頻頻點頭，“如今朝中結黨營私的風氣太盛，邊疆這幾年又崛起了幾股新興勢力，這些都是潛在的隱患。馮虎紋將軍已經年邁，如果再興戰事，也唯有你們霍家能為陛下效力了。”

霍夢生的雙眸不自覺地張大了些，從班品仁的話語中，他能感受到一種尖銳的東西，像是寒冷的冰，又似雪亮的刃。

霍無痕感覺自己的膝蓋上傳來一陣刺骨的冰涼，他正跪在堅硬的石磚地上，身前不遠處坐著父親霍義本。

“為了一個歌女，你就把國相的兒子給打了。你心裏到底是怎麽想的？”霍義本的目光如一把利劍投射在兒子身上。

霍無痕爭辯道：“是他先惹了我，我才動手的。”

“你把人家打傷，反倒還有理了？”

“那我也不能任別人欺負吧？”

“從小便告訴你貴在中和，你倒好，每日招搖過市，生怕別人不知道你是霍家三少爺。”

“我也有自己的生活啊，就像大哥和二哥那樣，他們不也都是做自己想做的事嗎？”

“你也有臉和你大哥二哥比，他們走的是正道，你呢？邪門歪道。”

“誰說花天酒地的生活就是邪門歪道了？我就在其中找到了屬於自己的樂趣。”

“你這個不孝子！”霍義本氣紅了面，隨手握起桌上的茶杯摔了個粉碎。

霍無痕見父親真的動怒了，這才收了聲。

作為父親，霍義本沒有盡到教育的責任。正是因為從前他對長子和次子太過嚴格，所以到了小兒子這裏便想改換下態度。看著霍夢生和霍雲起年少有為紛紛離開霍家自立門戶，他心中高興的同時也感到些許落寞，於是想讓小兒子做個平凡的普通人，結婚生子都留在自己身邊。這樣打算雖然有些自私，但對一個過早失去配偶的中年男人來說，倒也不算是過分的期盼。可誰曾想自己疼愛幺子到今日，竟把他嬌慣成了這幅模樣，就連自己也無法管束了。

大總管周文帶進來兩名家仆收拾打碎的茶杯，對霍義本說道：“老爺，三少爺這次雖然有錯，但那班益也是城裏出了名的紈絝子弟。您向來都清楚三少爺的性子，他平日裏是放縱了些，但也沒做過什麽傷身害命的糊塗事。班相跟您有幾十年的交情，一定不會難為三少爺的。”

霍義本一肚子怒火無處發洩，坐在那裏一聲不吭。周文趁機朝霍無痕擺擺手，自己則重新端上一杯熱茶給霍義本道：“老爺不必煩悶，三少爺現在年紀尚輕，又是您從小寵到大的，自然不像大少爺和二少爺那般年少成名。只要下次老爺出外帶兵時，也把三少爺捎上，讓他見見世面，總會有所改變的。”

霍義本一口氣喝了半杯茶，放下茶杯道：“我也曾想過，但憑這孩子的體性，將來恐怕也沒什麽大出息了。”

“老爺莫要失望，成才的路有千條萬條，三少爺可能沒有在政界和軍營發展的潛力，但說不好他能在其他領域有非凡的成就啊。”

“他不給我整日惹禍就算是非凡了。”霍義本長嘆口氣，又對周文說道：“不談這些了。明日主公要在皇宮接見我，我想可能是邊疆又有戰事。你去安排一下轉禦車，明早五點一刻就來送我入宮。”

再說霍無痕在周文的掩護下安全離開，長廊上走了一段路後，便覺肚中饑餓，索性改變方向，朝自家的廚堂走去。快到的時候，湊巧在走道上與一個女仆人偶遇。

“三少爺好。”說是女仆人，其實也只是個十六七歲的女孩子。她名叫小雅，這當然是進入霍家後起的奴仆稱號。

霍無痕盯著小雅手上拎的墨色竹制食盒，問道：“你拿的是什麽？”

小雅慌忙回答：“是些幹果蜜餞，周總管讓我給祖先靈堂拿去擺供用的。”

霍無痕一把搶過來，掀開蓋子一瞧。只見裏面擺放著剝好的核桃、杏仁、花生、瓜子、腰果、開心果，底下一層是葡萄幹、芒果幹、楊梅、甜棗等等。每一樣都用小碟裝好，一開蓋便噴出一股混合的果味香氣。

小雅立在一旁手足無措，也不敢上前阻止他。霍無痕隨手抓出幾枚杏仁放入口中，見她嬌羞可人的模樣一時耐不住心中沖動，便一把將她白皙的小手攥在自己掌中，三兩步拉到距離走道十幾米遠的空閑臥房前，推門便入。

小雅本要掙紮，但她那玉軟花柔的小身子，又怎是霍無痕這個半大青年的對手。她也不敢大聲喊，怕惹得三少爺不高興，回頭自己又要挨罰，只好就這麽處在一種兩面為難的情緒中，心不甘情不願地跟隨而來。

霍無痕把食盒放在圓形的桌面上，自己先坐在圓凳上，隨後又命令小雅坐在自己腿上，望著那近在咫尺的白皙面龐，心中不由得一陣熱血沸騰。

“三少爺，別這樣，放我走吧。”小雅側目不敢去看霍無痕的臉，面頰上瞬時飄起兩朵紅雲般的羞澀。

霍無痕是越看越愛，小雅越是害羞，那種女孩身上獨有的青澀、婉約便體現得淋漓盡致，口中說道：“害什麽羞啊小雅，你身上什麽地方少爺我沒瞧過。”

小雅不敢反抗的太激烈，只得輕輕扭動著身子抗拒，顫聲道：“三少爺別作弄我了，我還要到祖先靈堂去呢。”

霍無痕把臉貼到小雅的面頰邊，輕聲笑道：“那我要小雅餵我吃東西，餵完了就放你去。”

小雅熟知這頑皮少爺的性子，只好點頭答應。她把白皙的小手伸向食盒，轉過面來盯著霍無痕問道：“三少爺你要吃什麽？”

“隨便什麽都好，只要是小雅餵的，少爺我都喜歡。”霍無痕根本不去看食盒，只是探出鼻尖，鉆進小雅那如黑瀑般的頭發裏，細細品味從發絲間散發出來的幽幽暖香。

小雅隨手從食盒裏拿出一枚開心果，遞到霍無痕的唇邊。霍無痕竟然張口連同她的指尖也含住，還用撩撥的眼神笑看向她。皮膚下仿佛有一股電流傳達到大腦深處，小雅忍受著這種感覺，面頰卻紅的像是田地裏熟透的番茄，一直到霍無痕心滿意足松開口，她才敢把手掌放下來。

此時這兩人的大腦仿佛是被酒液侵泡過一樣迷離，身軀好似在一堆柔軟的棉花裏左搖右擺。年輕人是容易被情愫麻痹的，同樣也是容易被熱血沖昏頭腦的，但這也正是人類最初的模樣，沒有誰能逃離，更沒有誰不會陷入其中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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